紀風氣候_

随心所欲。

祖父

我太久没有认真端详过祖父的脸孔了,久到我忽然发觉我这神灵般笔直的影子弯了腰。我头一次那样亲昵地、用清晰的目光看着他,看他的鬓角、他的胡茬、他已然褪色的花白头发,我看他眉心那处抹不平的纹路、看他布满茧的粗糙手掌。我还记得,有一年冬天,我同几个旧相识的朋友去吃烧烤,他闲散在家,便再三坚持要载我去了。他还是穿着一件深灰色的棉大衣,腰际有两个颇为烂旧的口袋,歪歪斜斜地缝着,布料深处伸出一团一团肮脏的线头来。他双腿显得很阔气地岔开,瘦弱的身躯微微向右倾斜,像一颗垂死的白杨。他起初是将两只黑黝黝的手掌交叠放在满是油污的桌上,见我不轻不重地打了个醒神的喷嚏,便如同只警觉的老猫似的要将我的手揣进他的衣兜,就像小时候那样。我有些莫名的尴尬,问他为什么不吃。他咧开嘴,露出发黄的牙齿笑,继而夸张地拍打着我的手掌说,咬不动啦。我沉默了一会儿,他便抬起粗糙的手,脱下穿在最外层的厚大衣,铺在他的座位上,踌躇了一瞬,故作没事地对我说:“我在这里也打扰你们几个小姑娘。那我走啦,等一会来接你,冷的时候就把衣服披上。”我抬眼拉住他,问他去哪。他爽朗的笑着,说旁边有一个石墩蛮漂亮,可以坐着看新闻。于是他就开始走路了,徒留给我一个单薄的影子,在冬天的风里快步地走,直到消失。我的祖父、我那永远操劳的祖父——我望着他笑起来紧皱的眼角,好像回到了多少个年之前,他曾经也把我背在坚实的后背上,习惯性的让我把手伸进大衣的帽子背后,暖烘烘的。仰望着夜晚黑色沥青的路面,我终于泪流满面。我说,我的祖父,你为何如此匆匆,而我早已不是你的女孩儿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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